惯例的OOC预警。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日更系列。
(12)
那张十银币的钞票还散发着油墨的清香,它贴着喻文州的肚皮睡了一个白日,夜晚的时候才被喻文州重新拿出来,用指尖细细展平了,放到王杰希的皮夹里。
王杰希给他穿上了新熨好的衬衣和体面的外套,脖子上缠一圈粗毛线围巾,连手帕都熨平了,折成小方块,塞进喻文州的口袋。
“好了,你现在真像一位王子。”王杰希满意地拍拍喻文州的肩膀。
两个人衣着朴素而不失大方体面。喻文州左手拿起王杰希给他买的小手杖,右手挽住王杰希的胳膊,脸上浮出微笑。
他们一路来到祭祀节的展街,橙红的灯火四处妖娆,各处叫卖声不绝于耳,中天一轮圆月银光四射。血族们不分高低贵贱,都穿着各自喜爱的衣裳,纷纷在此间出游。有戴面具的,有浑身涂满沥青的,还有脑袋上插鸡毛的,各式各样,衬得王杰希和喻文州更像是平凡的普通人了。
那张在王杰希看来是罪恶的钞票正平稳地躺在他的皮夹里。他捏紧了自己的皮夹,又看了看喻文州,终于下定决心:
就当一回小偷。
钱不是他的,但只要能让小文开心……罪过就全算在他身上吧。
王杰希在心中向光明神忏悔,将那张钞票兑了零钱,分了一些给喻文州,一边装作轻松地问:“你想吃什么?”
喻文州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嗯,我想吃血豆腐冰!”
血豆腐冰,原材料是最便宜的麻雀血,伯爵府里从来不屑一顾的东西。
喻文州有时见下人们吃得欢,偶尔也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叫管家弄了一杯,送过来时已经化了大半,吃一两口就被管家劝说不卫生,他也没了食欲。
王杰希心知街上平民卖的血制品自然不可能是昂贵的人血,如果是兽血,其实人类偶尔也会用来煮火锅吃。
他答应着:“好,我去买。”
喻文州说:“嗯,王先生我去买面具,你买完了来找我。我不会走丢的。”
王杰希同意了,他走到那边去,摊位周围却远比想象中更拥挤。
他被挤得踉踉跄跄,终于挤到中心买到了一杯。硬着头皮再挤出去时,忽然被什么人绊了一下,杯里的血汁洒了一点,正落在旁边一个壮汉的皮鞋上。
铁塔般的壮汉一把拽住道歉就要走的王杰希:“喂,贱民。”单手把他推搡到路边,揪住他的领子,拧起满脸横肉,指指自己的鞋,“刚买的,五千银币一双,你他妈给我跪下来舔干净。”
王杰希被揪得双脚离地,他一手徒劳地掰着壮汉钳子般的手,另一手小心地举着冰杯保持平衡不让它洒。“我说过了、对……不起……”
他活了二十余年,其中至少有十年双脚离地,因为他总是在天上飞行,和星辰作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屈辱过。他明白面对在绝对武力差的时候,所谓不屈傲骨并没有什么用,可他就是不想妥协,不想俯下来做一条狗。
下一秒,壮汉像拎小鸡一样,抬手把王杰希甩出了五米远。王杰希“砰”然摔在地上,浑身痛得几近欲死,他挣扎抬起一只眼皮,看向手里的冰杯,它已经碎了,杯里的东西全洒光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难过。
失去意识前,他蓦地想起从前还是圣修行者的时候,骑着扫把飞在天上的日子。
那时的他在云里穿行,和漫天星辰离得那么近,好像他也成为了其中一颗。
壮汉拧着手腕,骨节掰得嘎吱作响。他是个力量型的修炼者,进上流社会比登天还难,可平日里折磨一两个杂鱼还是绰绰有余。
“喂,正好你趴在地上,就这样给我舔吧,哈哈。”他发出肮脏的笑声,啐了一口口水,正要一脚踩上王杰希的脑袋——忽然他被什么力量猛然一推,整个人铁塔似的直直撞进了旁边的灰色墙壁,凿出一个三米高的大洞,粉屑砖块扑簌簌地往下落。
壮汉浑身暴痛不止,大声咳嗽,咯出两口鲜血,眼前黑星不止,一看烟尘弥漫中,只是立着一个清瘦的蓝眼青年,正在朝他柔柔地微笑。
笑容和壁画上的天使一模一样。
“听说我家先生得罪了您,是吗。”喻文州缓缓走过来,朝他礼貌地一欠身,“我替我们家先生再道一次歉,您看这事能了结吗。”
壮汉本来心里有些发怵,想着这人何方神圣,原来只是个小男仆,都是他太大意了才被得手。遂破口大骂:“屁!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么赔钱要么舔鞋!”
喻文州露出貌似为难的神情,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胸口。那只是一根细长柔韧的手指,连三岁的小孩子都可以挣开的手指,可壮汉却突然动弹不得。
任他使光了吃奶的力气,竟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分毫。
喻文州笑得温柔,好像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善解人意的人了:“那么这样,您认为是您的命值钱,还是一双鞋值钱,开个价吧。”
壮汉何曾受过这等憋屈,他梗着脖子冷哼一声:“我要是说鞋值钱,你赔我么!”
喻文州垂下眼睛,凝视着自己的手指,神情是那么专注:“我曾经见过您,您就是那位剑圣大人家仆役洗手间的看门妇和男妓借种生的孩子吧。哦,失敬。”
说着,手指轻轻一弹,壮汉一根肋骨断了。
刚刚被活扔到墙体里连根手指头都没断的汉子,现在一断就是一根肋骨。
痛彻心扉。
喻文州保持微笑:“现在,命值钱,鞋值钱?”
壮汉终于惨叫:“命,命!”
喻文州颇以为然地点头:“很好,看来先生是个明事理的人。那么——”
他伸手又是一弹,这回断了壮汉十一根肋骨,一条手臂,一条大腿。
“还给您半条命,也算值一双鞋子了,因为您本来早该死了。”喻文州看上去很愉悦,似乎很满意于这样的公平交易。他施施然松开手指,壮汉立刻像一块粘不住的海报从墙上塌落,垃圾一样倒在废墟里,心中恐惧万分。
因为喻文州的蓝眼睛还在凝视着他。
脸上还挂着法医在观察尸体从哪开始解剖比较顺手似的神情。
片刻,喻文州又笑了:“好了,鞋子的债偿清了,可你刚刚还摔了我家主人,怎么办才好呢,不如我也来摔摔你吧,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说着就要下手。
情急之下,壮汉拼命嚎叫起来:“你难道不懂法!你为了一个九等贱民杀我是犯法的!我可是剑圣大人家家仆的亲生子,你这样对我,剑圣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他大声嚷嚷,想吸引剑圣和伯爵的巡城护卫队快点来救他,却见喻文州又笑了:“你知道吗,你刚刚犯了一个错误。”
壮汉瑟缩看他:“什、什么错误?”
喻文州说:“你不该在我面前提剑圣。”
喻文州的朋友不是挡箭牌。谁要是敢拿他的朋友做挡箭牌,那人一定活不长了。
说着,一道凌冽之气划过,壮汉惨叫一声,血浆喷涌,剧痛之下回过神,他并没有死,只是胳膊断了一条,被喻文州掂在手里,好像一个丑陋的玩具。
“看在你这么崇拜少天的份上,就让他亲自决定要不要杀你吧。”喻文州欣赏完这个壮汉的恐惧,听见淅沥沥的水响,原来是这汉子裤子里出事了。
他一转身,忽然踩了一脚那昂贵的皮鞋,痛得那壮汉浑身皱缩不止——因为他直接踩断了壮汉的脚面。
他终于放过了那条汉子,施施然走了,心内不由嘲笑剑圣府中真乱,没想到一个厕所看门人的儿子都能收到这种程度的贿赂,这是多少年没管过府里的破事了,少天也真是心大。
人群早已重重叠叠地围观起来了,有孩童被大人捂着眼睛,却仍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喻文州扣上面具,一回身,拾起手杖,将那条断肢随手掰碎了,扔到垃圾桶里,白面具上的微笑脸凝固不变,看得人们心内恐慌。一见他朝这边走来,立刻呈鸟兽散,各走各的路,生怕被这个杀神认出来自己曾经围观过。
喻文州没有理会那些人群,他蹲下搀起王杰希,轻轻喊:“王先生,王先生?”
没有醒。
他托起王杰希的下巴,查看他的伤势。这个人类脸磕破了一点,右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残杯。
他再唤,王杰希还是没有醒。
“王先生,是我啊。”他手背抚上王杰希的脸颊,已经开始变冷了。
不可能,不可能……
人类圣修行者不可能这么容易死。
喻文州屏住呼吸,手指轻轻穿过王杰希的发丝:“你不会死的……听见了吗,你不可以死。”
他抱住王杰希的身体,头脑空白。
他自信和王杰希之间的游戏还没有结束,他一直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操纵王杰希绝不会从他手中逃脱,却没想到还有死亡这种手段能够将王杰希强行带离他身边。
怎么办呢。
有趣的事要消失了,他的人生又要变得无趣了。自从他遇见王杰希以来,还从没有想象过失去王杰希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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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蒙中,王杰希忽然感到冥冥中一丝执念。
他慢慢睁开眼,看到一张面具脸。
“小文。”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面具后的人,渐渐笑了,用手指刮了一下面具上红通通的小鼻梁,“新面具很可爱。”
喻文州像是触电一般,忽然伸手把另一张面具按在王杰希脸上。
他语气冰冷:“王先生,请不要再吓我了。很过分。”
“对不起,冰杯碎了,我再去买一杯吧。”
“不用。王先生管好你自己吧。”喻文州哗地站起身来就要走。丢死人了,他刚刚是在恳求王杰希不要死吗,难道已经被听到了?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王杰希连忙拍掉身上的灰尘,戴着面具追上他来:“小文,我不是故意的……对了,那边墙破了好大一个洞,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拆迁,你有没有被伤到?”
喻文州笑眯眯着一张脸:“王先生你好啰嗦。”
两个人的面具花纹一模一样,不知不觉还是变成了一边拌嘴,一边手挽手走在一起的样子。
“王先生还是去医馆看看吧。”
“不用,这点小伤。”王杰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庆幸自己虽然喝了伪装成低等血族的药剂,圣修行者的恢复能力到底还是保存了一些,不然就不仅仅是晕倒几分钟那么简单了。
他最后还是重新给喻文州买了一杯血豆腐冰。那摊主身为目睹喻文州砍人手臂的群众之一,见王杰希来买,满脸堆上诚惶诚恐的笑,使劲往杯里多添了几勺还不够,连连点头哈腰说要买一送一,要给王杰希也来一杯。
“我就不用了。”王杰希推辞。
摊主盛情难却:“您之前不是洒了一杯吗,这个是赔您的。”
他想了想,还是拿了:“若是小文喜欢,就多吃一点。”
喻文州掀开半张面具,仅露出白皙的下巴和寡淡的嘴唇。他幸福地咬着汤匙,乖得像一条可爱的小金鱼:“王先生,两杯都给我吃吗?”
“嗯。”王杰希说,“慢点吃,小心坏肚子。”
“就知道王先生最好了。”喻文州歪过头,众目睽睽之下,往王杰希脸上的面具亲了一口。
众人:……
散了散了吧,不买了。
一对狗男男,有什么好看的。
摊主鞠着躬目送两人走远,看向王杰希背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他用袖子揩了揩冷汗:该隐啊,这样不起眼的男人家里竟养个杀神,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驯得那么听话……
两人继续逛街。这条街很长,喻文州将两个杯里的冰都吃光了,心满意足。杯身上渗出的冰水珠凉滋滋的,顺着他的手滑进衣袖里,冷得他发笑。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喻文州攥着杯子舍不得扔。
“好了,扔了吧。手还冷着。”王杰希拿过喻文州的手,替他捂热,“这天气还没开春呢,小心感冒。”
“我不。”喻文州掏出手帕,把杯子包了起来,揣进口袋里,衣服顿时鼓起一大块,显得有些滑稽,“我就不扔。”
“我的王子怎么能这么穿衣服。”王杰希把杯子从喻文州口袋里拿过来,装进自己的手提袋,“我帮你拿着吧。”
“哼。”喻文州说,“对了王先生,我还想吃血浆果子。我们一起去排队吧。”
血浆果子是地道的贵族食物。
因为里面裹的是真正的水果。
血族不能吃的东西,当然不会大面积种植。种植水果的都是养着温室人窖的贵族,偶尔多余的果子流入民间,价格立刻飞升。
只有无聊炫富的贵族才会买容易腐烂的水果做装饰品。
倘若到一户人家里做客,果盘里摆的是玛瑙苹果和水晶葡萄,这户人家在真正的贵族眼里看来是不入流的。
而更奢侈的贵族,会借由果子独特的风味提鲜。他们并不能吃水果,但如果在外面裹上血浆,水果的清香就会渗进去,只要不直接咬到果子,尚且是一道风味上佳的小吃。
卖血浆果子的摊位明显装潢得贵气十足,撑起几把薄荷色的蕾丝边小阳伞,下面摆着洁白的小圆桌和小圆凳,每桌上都有一套精致的陶瓷茶具,擦拭得一尘不染。
“来啊,瞧一瞧看一看啊,血浆果子!”尽管摊主黄少天如此卖力地吆喝,除了几位贵族小姐过来买了几颗漂亮的树莓,和他搭讪了几句话,基本上无人接近。
不要说接近,凡是平民百姓看见了都快点绕道走。
万一碰坏了哪怕一个小勺子,他们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所以其实根本没有人排队。
王杰希叹气,看了看定价牌。
很贵。
所有水果都很贵。
还有,看着那个又来体验民间生活、并且过度热情活泼阳光灿烂的剑圣大人,不知怎么地,他就是不想走过去。
“怎么了,王先生。”喻文州踌躇地挽着王杰希的胳膊,“队伍很长吗?我们……要不吃点别的?”
“没、没什么。”王杰希说,“你想吃什么水果的?”
“什么都可以。”
王杰希犹豫,又扫了一眼定价牌。
他其实不好意思给喻文州买最便宜的,然而碍不住囊中羞涩……
“好吧,小文。”王杰希掏出两个银币,“我去买个橘子,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喻文州:……突然感觉这句话有点奇怪。)
===TBC===
自己都没想到这篇居然会日更Orz
伟大的喻总,终于放飞了一小会儿,狂拽酷霸,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