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戴花

（前文戳这里）

大家好，今天也是ooc的一天，求求你们看我吧看我吧看看我吧。

恭喜广大考生高考完毕，祝大家前程似锦！

（15）

喻文州并不担心自己身份暴露。

暴露是迟早的事，没人能将虚假的幻象永远维持下去。

可他希望不要是现在。

谎言的面纱必须由他亲手摘下，直面王杰希的视线，才能最大限度地欣赏这个人类的错愕。

他视线投向老管家，眨了眨眼，唇角露出一丝微妙的笑。管家寒毛倒竖，好像有一只冰冷的刺猬在脊背上滚过。

直觉让管家选择了求生而不是求知，正是这份可贵的直觉他才能在索克萨尔身边平安侍奉多年。喻文州的目光仍旧带着和煦的笑意，管家却感到了某种致命的胁迫。

管家终于回过神来，不自然地朝王杰希笑一下：“真巧啊，王管事也在。”

管家并不敢说太多话，言多必失。他暗暗掐了一下夫人的胳膊，夫人赶紧跟着说：“没想到王管事这么年轻，我家老爷经常提起你，说你很能干呢。”

女人家有天生的本事，她们总能在没话说的绝境里重新找到话头拯救气氛，好像和谁都聊得来。这本事就算是话唠剑圣也学不来。

夫人又说：“我们家老头子脾气臭，死要脸皮，不爱热闹，我求了他好久他才带我来，他刚刚还说不想见到熟人怕别人笑话他凑热闹，你说巧不巧？男人一把老骨头也不剩多少时间了，有空就该多陪陪妻子，小王管事你说是不是？”

这话几乎完美地解释了管家为何见到王杰希和喻文州会流露出不自然的神态，夫人轻描淡写地就把一个炸弹抛开了。

喻文州挑了挑眉，一副看戏的姿态站在王杰希身后，对管家夫人所说的话产生了点兴趣。

王杰希陪话道：“是……您说得对。”

两班人马虚晃一下擦肩而过，最终平静的表象下什么也没发生。今夜灯火辉煌的街区依然如此太平。

四人眼中唯有王杰希看到了平静，其余三人所见皆是惊涛骇浪。

 

次日傍晚，王杰希躺在床上醒了，想起今天要去打猎。

黑夜打猎对于人类来说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森林里带有魔族特性的生物摆脱了阳光的制约，变得尤其凶残。他的武力值远不及当初猎杀血兽时的十分之一，再加上身为人类天然的夜视障碍，此行必然艰险重重。

他想要起身，喻文州的胳膊却环着他，这位罪魁祸首睡得很安静，半边脸颊和耳朵贴着他的胸口，细长的睫毛微微上翘。

王杰希悄悄钻出来，喻文州醒了，眼神朦胧：“王先生？”

王杰希将被角替他掖了掖：“我去打猎，你好好在家里等我。”

喻文州心说这人类真会给自己找死，可他还没玩够，王杰希又怎么能死。

他有一百种阻止王杰希打猎的方法，比如让管家临时通知王杰希去加班，比如下药，比如折断王杰希的胳膊腿关起来。

可这些方法都太无聊，太粗暴。

喻文州裹着被子，悄悄调动意念，使身体里的血液加速流动，尽力挤出痛苦的神色，脸色泛红：“王先生，我……是不是生病了。”

王杰希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很烫：“你发烧了？昨天没好好盖被子？”

喻文州咬了一下嘴唇，眼神无辜：“我……”

“我带你去看医生。”王杰希迅速穿衣穿鞋，扶喻文州坐起来，从阳台上叉了一件外套下来给他披上，“还走得动吗？先喝口水。”

王杰希对血族的生理毫无研究，如果他感冒发烧，休息一会就好了，可换做是血族生病，他不知道要怎么治。

喻文州用手指徐徐笼住外套的衣襟，另一手软绵绵地抓着小手杖，慢慢站起来，跟着王杰希走。

王杰希来搀他。他沉默不语，轻轻挣开王杰希的手臂，后退几步，伸出手杖的一端：“王先生，今天我也要自己走吗？”

“说什么呢。”王杰希皱眉，不由分说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很轻，一边往他脖子上缠了两圈大围巾，“病人不要说胡话。”

喻文州挽住了王杰希的胳膊，心里愉悦地想这个人类真是太好骗了，最后还不是要乖乖一起手挽手。

两人一路走着，喻文州装病愈发装得熟练，咳嗽脚软头晕眼花齐上阵。为求效果逼真他特地咳出几口血来，血星子映在半旧的白帕子上，看得王杰希心疼。

喻文州不会马上就要病死了吧……听说血界的奴隶身体通常都很差，那些看上去很健康的其实都有陈年病根。王杰希胡思乱想，要是自己能替小文生病就好了。

眼看喻文州快要撑不住了，去医馆的路还有一大截，王杰希也顾不得省钱了，赶紧叫了一辆马车，扶喻文州坐上去。

喻文州脑袋歪在王杰希肩膀上，一副虚弱的模样。

装病游戏实在是太好玩了，他还没见过如此心疼又焦急的人类，王杰希的反应完美地取悦了他。除了这架劣质马车上畜牲粪便的味道太刺鼻，他没有任何不适。

他想着下次玩什么好呢，不如玩医生病人的游戏吧。王杰希做病人，他做医生。他会好好照顾王杰希的。

医馆终于到了，墙面斑驳，门口早早排起长队，都是衣着寒酸的穷人。有人带着铺盖睡在泥巴地上，脸冻得发紫，行人路过踢上一脚，他骨碌碌滚到垃圾堆边，醒不过来，好像已经是具尸体。

喻文州没注意过这种小医馆，伯爵府上有成群的私人医生，偶尔他去拜访名医也是香墅豪庭，幽静雅致，如此破败凄凉的医馆景象他是头一次看见。

王杰希为难，他没想到队伍会这么长。有的患者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大腿烂了不能坐，脊背上支根棍子叫家属轮番扶着站等。伯爵府仆从的名号固然好用，但他实在不好意思找人通融。

医生的随从在门口发排号，王杰希领到一张小纸片，148号，前面还有132个人。他折起小纸片揣进口袋，庆幸喻文州看不见这个数字。

“你……以前得过这个病吗？”王杰希问得有些犹豫。久病成医，如果已经知道怎么治，也不用在寒风里枯站这么久加重病情。

喻文州心思通透，当然清楚王杰希想的什么，他只觉得好笑。

他假意咳了两下捂住胸口：“……小时候发作过，喝一碗人血就好了。”

人血属于奢侈品，大多数血族平常吃的都是动物血。

人类聪明、狡猾、难以捕获，无害的人类只存在于贵族私建的人窖里。

王杰希的脸色果然变了。

他的眼神有些黯淡，没有想到喻文州竟然也伤害过人类。

可是，绵羊吃青草，狮子吃绵羊，说到底都只是各自的生存方式而已。

喻文州就这样不经意间露出了第一缕锋芒。他原本不是柔善可欺的奴隶，若是王杰希对他有什么误解，那只会是王杰希的不幸。

最重要的是——

他想王杰希的血了。

自从那次失控以后，他想念鲜血的冲动愈发频繁，可人窖里的血已远远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他尝过了人窖中每个人的血，那些原本他十分喜爱的味道忽然变得索然无味，好似白水一样寡淡。

他选择和王杰希有着相似黑发的男孩割血食用，仍旧无济于事，味道甚至比不上祭祀节街边的麻雀血。

他曾经怀疑圣修行者的血会对血族的食欲产生抑制效果，可他翻遍文献也没查到相关证据。他又怀疑王杰希也许在人窖做过手脚，于是请黄少天品尝，黄少天对那些血液赞不绝口，说比王城里的御膳还好，缠着他讨教有什么秘诀。

秘诀？让人类养人类……算秘诀吗。

王杰希沉默半晌，拉起喻文州的手：“回去吧，不排队了。你在家休息，我去弄血。”

喻文州有点失望。

原来王杰希要去府里的加班。人窖里的确不缺人血，可惜全是他喝腻味的东西。

算了，只要能阻止王杰希去打猎怎么样都好。

况且……能看到王杰希克服重重心理障碍，割下同类的鲜血……倒是一场非常有趣的戏码。

当初莱娅要割血给他，他拒绝的神情是何等惊慌，如今他要亲自动手，怎能不令人期待？

王杰希将喻文州安置在家中，提上一个小布袋子出门了。门锁合上的一瞬间，喻文州翻身坐起，卷起风暴瞬移到伯爵府的坐标点，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和新衣，他要做好一切准备，安安稳稳地坐在他崭新的麂皮沙发上欣赏这场大戏。

准备就绪，他估摸着王杰希步行的时间，招来猫头鹰，调出人窖影像。王杰希还没来，他很有耐心，他可以等。

然而，一分一秒过去了，影像中还是没出现王杰希的身影。

事情发展脱离他的预料，他叫来管家：“今天有人加班吗？”

管家回答说没有。

“人窖那边再去确认一遍。”喻文州命令道。

管家去了，回来报备还是说没有，心里已经开始有点慌了。

天知道主人打的什么主意。

他上次陪夫人逛祭祀节，至今不敢去探究那个跟在王杰希身后衣着古怪的小仆人到底是不是主人……难道只是一个长得特别像的人？

夫人推测可能主人在用某种特殊的方式求偶，可他无论怎么看主人也不像是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事的人。

喻文州直接问：“那个王杰希没来吗？”

管家心内一道雷劈下，但他绝不能对主人说谎，只能硬着头皮答：“……回主人，王管事真的没来。”

保险起见，他已经不敢直呼王杰希的名字了。

然后，管家惊恐地看见，喻文州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和他那天在街头看见的“小仆人”的笑容一模一样，只一眼就令他遍体生寒。

喻文州微笑着说：“很好。下次他来，记得给他加薪。”

说完喻文州走了。

管家惶恐，还没来得及请示加薪多少，伯爵大人已经连影子都消失了。

 

王杰希到底去了哪？

听说自己要喝人血，厌恶得逃走了吗？

冷酷如同荆棘从心底扎起，喻文州曾无数次假设他会失去王杰希，可无论哪一个假设都没有当下真实……是了，王杰希在拍卖场买过奴隶，拥有合法奴隶主的身份。

如果他要出城，普通的守城卫兵没有资格拦住他。只要他穿过森林，再拼死穿过结界，就可以回到人类的故土。

当一滴水回到了大海，喻文州就再也找不到他，永远。

喻文州换衣回家，家里空空荡荡，没有王杰希；他去问城门的守卫兵有没有见过一个大小眼的男人，当兵的见他衣着寒酸，粗鲁地赶他走；他去报亭，要求查看取走报纸客人的签名，也没有王杰希……

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王杰希。他大可以动用卫兵团找那个该死的人类，哪怕将蓝雨城所有的砖石一寸一寸翻开。可他不愿任何人知道他的秘密。

王杰希……只能是他的。

喻文州此生唯一一次重大失算，就这样在蓝雨边境平静地发生了。平静到无人知晓。

只要他不说，他可以将这件事带到坟墓里埋葬。

找寻的尽头，筋疲力尽，天色渐白。晨风猎猎，寒冷地鼓动起喻文州单薄的衣物，天幕下起了雪。他爬上蓝雨城最高的景观瞭望塔，俯视整座城市，太阳的光辉之下，血界寂寥一片，唯有细碎如盐的雪落上他的发梢。

他低头，忽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做梦都不相信那是真的——

王杰希站在塔下，手里如同出门时那样，拎着一个居家布袋，发上肩上薄雪凛凛，眼神穿透凉薄的空气，向上望着他。

两人遥遥四目相对，仿佛时间静止。

忽然间喻文州忍不住想，要不现在就跳下去吧，王杰希一定会接住他。

他偶尔……也想知道被人类拥抱是什么滋味，哪怕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哪怕粉身碎骨。

可是他没有，他仍然站在原地。因为王杰希冲上来了。

那个人类奔向他，眼中又是欣喜，又是责备，他从未见过如此复杂而剧烈的感情，正在思索这到底是什么，名为王杰希的人类已经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喻文州脑海一片空白。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王杰希嚯一下放开他，转而严厉地说：“不是让你在家等我，你到处乱跑什么，我找了你一晚上！”

喻文州站着，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低下头。半晌，他摸索着，回抱了王杰希。

他还没感受明白被人类紧紧拥抱的滋味，拥抱就结束了，好像囫囵吞下的血酿，很可惜。

所以他要再复盘一次。

遗憾的是，不论他怎么尝试，也复刻不出刚才的感觉。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也许他一辈子都再也找不到。

王杰希惊讶一下，脸忽然有点热，却还没忘记正题，坚持数落道：“你不要命了吗，还生着病，怎么一个人跑到瞭望塔来了，不小心摔下去会死的！你不可以给我省点心吗，我找你找……”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喻文州笑了。

那是一种谁都不忍心破坏的笑容。

“你笑什么，现在是批评时间。”王杰希皱着眉头，手指一刮喻文州的鼻梁。

喻文州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弯，并不说话，只是笑：

如果要评选天下第一傻的人类，非王杰希莫属了。

真可怜 ，他本来有机会可以彻底逃开，摆脱人生的悲剧，可他没有这么做。

机会永远只有一次，错过了这一次，他以为还能全身而退吗。

喻文州从来没有彻底拥有一件东西。

财富、地位、容貌、甚至生命，随时都会被夺走。因此他只需要快乐、胜利、欲望这类缥缈的东西，至少足以回味一二，熬过艰难、痛苦、漫长而又无趣的光阴。

若是王杰希的一生，注定只能为他所有，为他生，为他死，他便彻底拥有了王杰希。彻底拥有一件东西的感觉太好了，即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也比有生以来的全部加起来还重要。

“别笑了。”王杰希被他的笑容撩乱得心神不定，反手将一个袋子塞到喻文州怀里，“药，给你。之前找了你好久，已经凝固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你先吃了，病快点好，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喻文州不知王杰希的药从哪里来。他打开袋子，底部端端正正装着一个包袱。

解开包袱，里面裹着一只小勺，一只透明的碗。深褐的血液在碗壁上凝得乱七八糟，卖相难看极了。

他揭开封闭的碗盖，一股微妙的苦味扑面而来。

喻文州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这股味道：

这是王杰希的血。

===tbc===

每次写星辰，都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一边揣摩病娇的心态，一边想着你俩为何还不结婚。

所以写星辰很累。

本章又名：互相以为对方离家出走的小两口互相找来找去的故事。